他心问题及其衍生的读心模型是当前心智哲学家、心理学家与认知科学家关注的重要议题。在认识论上,对他心问题的考察一直沿袭了传统英美分析哲学的路径,并在在认知科学时代实现了与脑科学知识的系统整合。然而,这种进路相对忽视了欧陆哲学对于交互主体性的反思。
胡塞尔、海德格尔、梅洛-庞蒂、萨特、斯坦因、古尔维奇、舍勒和许茨等在描绘理解他心的观念上留下了丰富的现象学遗产。受其启发,扎哈维和加拉格尔提出的"现象学主张"认为:以理论论和模拟论为代表的读心模型在认识论上的亲缘性远比其分歧更为深刻。两者共享了两个值得怀疑的认识论预设。其一是心智主义假设,即他心问题是一个解释我们如何通达他心的问题,这意味着他心是内在的、隐匿的、封闭的,它隐藏于外在的、可观察的行为背后。其二是普遍性假设,即在理解他心上,我们对某种理论或模拟(或者混合)方式的依赖几乎是普遍的。这些理解他人并之互动的常识心理学方式在日常生活中占据主导。
在过去二十年中,认知神经科学领域中的标志性成果之一是"镜像神经元"的发现。这些神经元不仅在猴子自己执行一个特定动作时被激活,而且在它们看到或听到某人执行相似动作时也会被激活。基于镜像神经元系统的功能,"神经现象学主张"旨在推进对心智主义假说和普遍性假设的批判,加莱塞的具身模拟论就是其中的代表性方案。该理论假设社会互动之所以变得有效是因为人们对自己的心理状态或加工进行了复用,并将其功能性地归因给他人。在这里,模拟是由镜像神经元系统激活所启动的无意识的、前反思的神经机制,其功能是对主体、事件与对象进行建模。当人们观察到其他主体的行为时,他不仅看到的是一种身体的运动,而且也会"直接知觉"到一种意向性的行为。
综上,关于他心问题的现象学和神经现象学主张,不仅批判他心问题和读心模型的两个预设,而且确认它们的认识论根源。绝大多数的读心支持者遭受着"笛卡尔式焦虑"的折磨,它导致了研究者试图为理解他心寻找一个预先给定的、绝对的基点。这种纯粹从第一人称视角或第三人称视角出发来理解他心的二分立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因为一旦将内部与外部、体验与行为、可知觉的身体与可推理或可模拟的心灵之间割裂开来,就意味着绝难再将自我与他人耦合在一起。